大福

丧尸饲养手册（二）

周一翻身坐起，拍打两下裤腿将火灭掉，摸出军刺对准丧尸。多年的生死经历让他在一瞬间紧绷身体，流畅的身体线条像是即将发起攻击的猎豹。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丧尸没有动作，只睁大眼睛呆呆看他，让他想起末世之前家里养的呆头鹅。丧尸张嘴发出咕噜声，周一担心叫声引来更多丧尸，右腿发力一蹬冲向丧尸，丧尸见交流无果，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暴力事件，果断转身就跑。

周一：……

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丧尸？

于是他们在树林里一个追一个跑，周一今天心力损耗过大，一时竟追不上动作僵硬的丧尸，离开火堆的危险性剧增，他也不敢再多做动作怕引来更多的丧尸，暗想宁愿被火烧死也不愿意被丧尸咬死，于是跑了两步又折返，准备跟母亲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刻，然后找个丧尸上不去的树上抹脖子结束这操蛋的人生。

火势渐渐小了，人类的肉体蜷缩枯萎，像破败的干花坠地，生机都交还给了时间。周一默默看着火苗渐弱，挣扎两下归于焦黑的尸体，在肢干间闪烁。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，可话到嘴边又忘了，只好拿起军刺蹲在地上挖坑，碎石划破了他的左手的生命线，他鼻子一酸，落下今天的第一滴泪，然后是第二滴，第三滴，狠狠砸在地上，他终于找回了人类的知觉，尝试着小口抽气，轻轻哭出声，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，相依为命的母亲带走了他期待过无数次的未来。他发狠不去看母亲仅剩的焦尸，透过眼里的雨帘执着地扩大土坑，等到挖到能放下母亲遗体的程度，他又舍不得少看母亲一眼。注视良久，他才抱起萎缩的尸身放进土坑，“妈，我是小一，”他用手捧土盖上去，“这里没有天堂，你也不要有来生。”

本该逃之夭夭的丧尸站在树后，目睹了整个过程，被其他丧尸不满的咕噜声打断后转头凶狠呲牙吓退蠢蠢欲动的丧尸。他不明白从那个青年脸颊落下的是什么，只好越发痴迷地盯着看，他喜欢这种惊心动魄的神情。奇怪，他抚上自己平静的胸口，里面好像住了只蟋蟀，敲锣打鼓，带来微弱的跳动的错觉。

周一痛痛快快哭完一场，转头看了眼躲在树后面的丧尸，发现丧尸还在呆呆看他。周一不想耗费时间在他身上，着急转身找棵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。周一一动，丧尸也跟着动，自以为隐藏得很好，殊不知周一只是不想杀只呆头鹅。树林里人类不多，相对的也不会有什么丧尸，周一不再顾忌越走越快，后面丧尸跟不上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，这回倒是反过来丧尸追着人跑了。

周一不耐烦，知道丧尸听不懂也转身吼过去：“你他妈跟着我干嘛，再往前一步老子让你死这儿！”令他惊讶的是丧尸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。周一愣了下，尝试着又说：“过来一步”，丧尸闻言往前迈了几步，周一忙让他停。

怎么回事？他们能听懂人话？不对，其他丧尸没有这个能力。只有这只。周一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，不是恐惧也并非有新发现的激动，很久之后周一回想起来，才知那是为以后的所有悲剧哀鸣的前兆。

周一想起北方有座研究所，聚集了全国最前沿的科学家和研究员。“如果，”他想“如果丧尸真的产生进化，不管是人类的末日还是人类新的希望，我都得把他带到那儿去。”于是他脱下自己的夹克，把衣服下摆划开两条布条，栓在一起成了长长一条，一端系在丧尸手上，一端抓在周一手上。他看着对面这张灰白的脸，做足了心里建设后才用力扯出一个微笑：“你要到哪里去？你想跟我一起走吗？”丧尸茫然看向他，周一这才知道他还不能理解复杂的语义。他把手伸到丧尸嘴边，丧尸无动于衷，但周一还是不敢大意，从背包里找了个小玻璃瓶塞他嘴里，命令他不准吐出来。这才拽了拽绳子，丧尸随即跟上他的脚步。周一回去拿了枪和背包，带着丧尸走出这片树林后天已经微亮，面前是一条公路。回去老弱所搜集补给已经来不及，那里聚集了太多丧尸，公路上只有加油站可以一试。周一心烦气躁起来，拽着丧尸走得快了些，没注意拉得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，瓶子从他嘴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两圈滚到周一脚边。这回该丧尸不乐意了，躺在地上咕噜半天不肯起来。周一深呼吸两口压住火气，一想到北上的这段路如果丧尸不配合困难指数将会乘十，就又强迫自己摆着一张扭曲的笑脸去把他拉起来，逐字咬牙切齿“对——不——起——，我们接着走”。丧尸这才把瓶子放回嘴里，跟上周一的脚步。

他们运气不错，往前走了两公里就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加油站，里面的货架已经被搬空，周一翻箱倒柜找到两包受潮的饼干。背包里还剩一瓶水，周一对付着吃下去后恢复了点力气，他不知道丧尸需不需要喝水，把布条在栏杆上拴好后递了矿泉水瓶过去。丧尸接过去后犹豫了片刻竟然拧开了瓶盖，周一惊讶于他的学习能力，又拿起剩下的那包饼干，示意他打开。丧尸回想了刚刚周一的动作，找到锯齿开口处撕开。

周一暗想：操，真的捡到宝了。

*丧尸日记：三月十日，那个人类真的很凶。他想打我，还好我跑得快，但是跑了又觉得舍不得，因为我没见过这样的人类，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有小蟋蟀跑到身体里面。所以我躲在一边悄悄看他。其他的丧尸从来不理我，所以我也不想理他们，跟着这个人类一起走的话他会不会想理我呢，我是这么想的，果然他理我了，用了个什么把我们连在一起，我喜欢这样，我第一次感受到奇怪的，像粘糊的青蛙在我胸口狂跳的感觉。我决定要好好跟着他。